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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辰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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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辰禮

“臣給陛下請安,陛下萬安。”

“起來吧。”裴晗看上去心情甚好,算起來韞棠一共抄了六日書,比他預料得還要快一日,怕是那日回去後便連夜抄寫。

他從韞棠手中接過抄寫的《禮紀》,隨口道:“坐罷。”

“……多謝陛下。”

書房內並無第三人,韞棠尋了個位置坐下,就看著裴晗一頁頁仔細翻過,大有如數查驗的架勢。

她深吸一口氣,做皇帝的能這麽閑麽?!就是存心與她過不去。

韞棠心中氣悶,別開目光。

偏生裴晗不如她的意,還要開口問道:“尚功局中事,你無事摻和什麽?”

“尚官六局親如一家,自然要相互幫襯。”韞棠極力克制自己的語氣,話一出口自己都覺虛偽。

“哦?”

她幹脆道:“蘇尚功親自登門,臣又能如何。”

瞧人破罐子破摔的模樣,裴晗心中好笑,不再招惹她。

韞棠忍了氣,現下想想,六位尚官之中她資歷最淺。蘇尚功獨獨來尚儀局借人,是吃準了她不便拒絕。

再退一步,倘若那枚和田玉當真是因尚功局之過而損毀,蘇尚功要找人一同承擔罪責,首先想到的還是她。

前一任尚儀因夫婿外放而辭官跟隨,使得她年紀輕輕有機會升至五品高位。這份運氣背後,隨之而來的是無形的羨艷與嫉恨,令她防不勝防。

所謂有得必有失,大抵如此,她亦沒什麽好委屈的。

殿中安靜下來,只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。

從韞棠的視線望去,裴晗面前的禦案邊上放著女官考選的卷宗,是她前幾日命鄧司籍編纂好送來的。也不知道眼前這位陛下,是否同樣有閑心一一看過。

她的目光不自覺轉到裴晗身上,他今日束了白玉冠,側顏溫和俊逸,與當年模樣並無二致。

恍惚間,韞棠好似覺得一切都未變。

“有事要問朕?”

裴晗的聲音響起,驚醒了韞棠的沈思。

他的語氣並無不耐,韞棠搖頭:“臣不敢。”

見裴晗已然閱完,韞棠站起身:“……臣告退。”

裴晗望她許久,最後道:“去罷。”

天邊驚雷炸響,驟雨傾盆,生生將韞棠的腳步攔在了殿外檐下。

如此大雨,縱然帶了羅傘,雨中怕是也會極為狼狽。

高全適時道:“雨勢太大,尚儀不若等雨小些再行回去?”

他是出於好意,韞棠點點頭:“多謝高總管。”

順著高全的指引,韞棠沿著回廊走,在偏殿尋了處廊椅坐下。

她倚在欄上,眼前是細細密的雨簾。雨珠墜於地,濺起無數小水滴。

韞棠看得出神,其實方才在書房中,她很想問問裴晗,他與柳琦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。

她一直以為,自己與裴晗青梅竹馬十餘年的情意,裴晗待她是有真心的。她會安安穩穩嫁給他,做他的睿王妃。

可隨著太子殿下病逝,一切都變了。裴晗主動卷入奪嫡之爭,卷入那波譎雲詭中。他母族淩氏乃武將世家,外祖父官拜二品鎮國大將軍,舅父封三品雲麾將軍,鎮守西境戰功赫赫。先太子在時,裴晗從不結黨。如今他要爭位,更需要文臣勢力。

姜家百年祖訓,持身中立不願參與奪嫡,她亦不理解裴晗。裴晗大約也明白這一點,立刻轉而向柳家示好。

柳琦與她家世相當,迎娶她或是柳琦,對意在帝王之位的裴晗都大有助益。

在她與裴晗爭執最嚴重之際,她親眼見到裴晗的貼身護衛為柳家小姐送信。柳琦收到信時的那一抹笑容,她至今仍記得。

她真的很想問一問裴晗,自己於他究竟算什麽。

只可惜啊,當年問不出口的,如今更是。

雨聲淅淅瀝瀝,紛紛擾擾撥亂人心。遠處的天空亮起來,驟雨初歇。

夏日的雨,總是來得急去得快。

韞棠取了羅傘,回尚儀局的半途中,正遇見來接她的采梨。

“小姐。”采梨衣擺處濕著,“雨好大,小姐方才在何處?”

“尋了處亭子避雨,我們回去吧。”

“是,”采梨接過韞棠手中傘,見韞棠無事放下心來。

昭陽宮書房內,高全道:“回陛下,姜大小姐已經回尚儀局中。”

裴晗的目光留在韞棠抄寫的最後一頁上。今日見到她時,璇兒似有心事。

“姜府可有什麽動靜?”

高全細想了想:“姜尚書忙於戶部事務,姜府中一如往昔。不過奴才聽聞,姜老夫人近來與寧遠侯老夫人走動不少。”

“無妨。”

高全點頭稱是,這段時日姜大小姐一直被陛下拘在宮中,當然無妨。

“什麽時辰了?”

“稟陛下,未時三刻。禮部與兵部二位尚書都已候在外頭。”

“傳罷。”

……

酉時一刻,林樂瀾按約定敲響了韞棠的房門。後宮女官在宮廷中皆有住處,以官階高低劃分房舍。六品以上女官,還可帶一名貼身侍女侍奉。

采梨迎了出來,有禮道:“林大人來了,我們大人在裏屋等您。”

“好,有勞。”

屋中陳設並不繁覆,韞棠手執書卷,正坐於桌旁讀書。

她今夜換下官服,穿了一件鵝黃色繡芙蓉花的襦裙,簡單挽了靈蛇髻,比之白日裏少了許多距離感。

“尚儀大人,您尋下官有何吩咐?”

“散值時分,不談公事。”韞棠讓她不必拘束,偏頭喚道,“采梨。”

“是,小姐。”

林樂瀾摸不著頭腦,坐下後韞棠遞了一方錦匣給她。

在她的示意下,林樂瀾打開匣子,裏間呈著一枚青玉雕花的發簪,垂下精致的銀流蘇。發簪上嵌著的珍珠圓潤飽滿,散著淡淡的光澤。

若論用料,這枚發簪不算太過名貴,但勝在手工精巧,讓人一見便愛不釋手,收下亦不會有負擔。

“尚儀大人這是?”

“生辰禮。本座記得,後日是你生辰。”

采梨取了食盒來,裏頭是精心挑選的數種點心。

韞棠唇畔含笑:“願你生辰安樂,年年有今日,歲歲有今朝。”

……

快要入夏,天氣漸漸炎熱,尚官局上下都預備換上輕便的夏日官服。

午憩時分,膳房為尚儀局送來了綠豆甜湯。六局之中,或多或少都有消暑飲食,令人身心舒暢。

太後娘娘今日未時三刻召見尚官局六位尚官,韞棠估算著時辰,提前些許時間帶林樂瀾出了尚儀局。

午後的陽光打在身上,林樂瀾道:“尚儀大人,走這條宮道陰涼些。”

“嗯,好。”韞棠思忖片刻,心道只是途經罷了,沒什麽可在意的。

走了一段路,林樂瀾好奇道:“尚儀大人,您說今日太後娘娘召見所為何事,竟然要六位尚官齊至。”

“大約與陛下的嘉會節有關。八月初是陛下生辰。”

林樂瀾算了算日子,略帶驚訝道:“還有兩個多月,眼下便要開始籌備了麽?”

“早些準備總無壞處。況且今歲是陛下登基以來第一個嘉會節,會更顯隆重。”韞棠點撥她,“除了宮廷宴飲外,大靖周遭附屬小國與各地藩王都要遣使入京朝賀,且看太後娘娘與陛下安排。”

“下官明白,多謝尚儀大人。”

在宮中為官數月,林樂瀾行事周全不少,亦勤奮向學。韞棠有心歷練她,司讚司高階女官出缺,需要有人撐起門戶。

行至昭陽宮時,韞棠見何司制帶著兩位女官與數名女史候在昭陽宮門外。

“下官等拜見尚儀大人。”

“拜見尚儀大人。”

韞棠頷首示意,她身後,林樂瀾屈膝向何司制還禮。

幾名女史手中的漆盤上盛著各式衣袍,兩列排開,想來是為陛下進獻夏季冠冕。

韞棠的目光打量過一名著青色官服的女官:“許久未見,崔典珍的病可好了?”

那名女官不欲被韞棠點出,楞了楞道:“多謝尚儀大人關懷。下官只是偶感風寒,已然痊愈。”

“如此便好。本座記得,前時尚功局忙於裁制禦服,正是緊張之時。你因病告假,蘇尚功為此還同本座借了人手頂上你的位置。”

崔典珍訕訕一笑,不敢頂撞韞棠:“是下官之過,連累了諸位同僚。”

何司制打圓場道:“尚儀大人有所不知,崔典珍的風寒來得突然,不得已只能回府靜養。她甫一病愈便立刻回了尚功局,正好趕上來昭陽宮送衣。”

言下之意,出力時不見人,輪到出風頭時便上趕著來。

林樂瀾聽出弦外之音,一時忍不住笑,忙低頭掩飾。

韞棠不輕不重道:“病得湊巧無妨,一告假便是十日,未耽誤陛下之事即可。”

“姜尚儀,下官——”

高全原本已到了門口,將外間的對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。

他估摸著韞棠說得差不多了,方現身道:“尚儀大人安好。陛下有旨,請幾位大人進去。”

崔典珍之語被打斷,何司制與韞棠告辭,韞棠自行帶林樂瀾離開。

“尚儀大人,為何……”待走出一段,林樂瀾忍不住開口詢問。

她還是第一次見尚儀大人對誰這般不客氣。

韞棠淡淡道:“崔典珍是崔尚宮親侄。或許,尚儀局是代她受過。”

否則,她想不明白為何崔尚宮會如此偏幫一方。而林樂瀾接手的事務,恰好屬於這位典珍。

再不濟,尚功局最忙碌之際,崔典珍又非病得起不來身,卻十餘日不來應卯,將所有事務都丟給同僚,百上加斤,難怪惹人看不慣。

觀方才的情形,尚功局中人都未必服她。

韞棠點到即止:“走罷,去慈安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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